贺天抱着那个躺在马路中央的男人已经很久了,他的嘴唇轻微的颤抖,那个男人的耳朵贴在贺天嘴边。
像是情人间的低语,莫关山想。
男人被送进了医院,他全身是血,从手术室出来时,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色被单。
看起来怪瘆人的,莫关山后退两步,看着贺天跪在推出来的移动床前,背对着他。
贺天的背部不停的抖动,手里攥住了那个男人垂下来的青白的手。
“啧。”好一对生离死别的小鸳鸯。
这不是贺天第一个情人,也必定不是最后一个。
他们在一起13年,这13年里,他曾经许多次看到贺天那白色衬衫上的口红印子,闻到上面的劣质香水味。
莫关山索性扭过头,先回了家。
不关我事,他想。
他回到家里时是下午两点,上午时给贺天发了分手短信,贺天没有回,现在估计是在哭他的小情人儿。
那就当你默认了,莫关山环顾四周,这房子是贺天的家。
后来他们在一起了,他就搬了进来,住了13年。
其间,他们一起在这里做了不少事情。
莫关山拿出墙角的一个行李箱,空的。
他上个星期已经有了分手的念头,不过是不死心,想等着贺天注意到,然后回心转意。
回心转意个屁,回天乏术还差不多。
他们的感情。
莫关山忽然觉得有些悲怆,换作一条狗,养了13年,都要有感情了。
他拉开行李箱的拉链,箱子一分为二,在他面前展开,里面是空的。
莫关山看着这箱子发愣,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,小心翼翼的拉开里面夹层的一个口袋。
里面是一张照片,照片的边角有些泛黄。
那上面有两个少年勾肩搭背,一个一头黑发,有些桀骜,一个红发张扬,锋利尽显。
贺天不是gay,是他追的贺天。
那时候,他们是一个篮球队的,后来不打不成交,有了几分交情。
高二的那个夏天,他拿了一瓶冰水,坐在篮球场等打球的贺天。
莫关山一头红发,脸色不善,在人群里很是扎眼。是不是有着不明意味的眼神像他瞟过来。
太阳很大,晒的他头发和脸,裸露在外的皮肤微微发烫。
他拧开瓶子,刚喝了一口。水就被贺天抢过去了。
那傻逼,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。
莫关山看着他喝自己喝过的水,心跳快的像是下一秒就要裂开。偏偏有人还要刺激他。
反复问:“你接过吻么....”
莫关山一个拳头上去,两人扭打成一团......
那个时候,他才刚刚喜欢上贺天,努力藏起来,不让别人发现。
莫关山走到落地窗边,贺天的家很大,又没有用来分隔的墙。
加上这个落地窗,给人一种开阔坦荡的感觉。
他蹲下来,那贴着落地窗摆放的整齐的一排小花儿正向阳而生,开的漂亮。
莫关山忽然有些恍惚,他把这里当作家,努力爱护维系着。
连每一朵花儿都是他亲手所为。
他忍不住,揪了一朵下来。
花期很短,可我又等不起看着它来年在从一颗光秃秃的种子长起来,怎么办呢?
那就亲手掐断它,起码在我眼里,它永远依旧是最后美丽的样子。
莫关山的头发还是红色的,在阳光下又沾上一抹金。
这么多年,都没有变。原因或许很简单,大概是因为贺天跨过一句:红色好看,配你。
有时候逃课和贺天坐在石阶上,喝着汽水,聊着正流行的游戏。
有时候莫关山刻意问起:“我看隔壁班班花长的不错,你觉得怎么样。”
他说完,用余光去看贺天的眼神表情,在他吐出:“无聊。”两个字的时候暗自欣喜,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。
这么小心翼翼的喜欢,莫关山有时自己都替自己心酸。
偏偏当时甘之如饴。
如果现在来选,你还会喜欢贺天么?莫关山问自己。
随后,他自顾自摇了摇头,又走回衣柜前,收拾起衣服来。
他的衣服多是和贺天一起买的,贺天品味很好,他却觉得能穿就行。
他们在一起之后,贺天送他的第一件生日礼物,是一款围巾。
他整整围了一整个冬天。
那时候很幸福,整个冬天都有贺天的气息。
莫关山的手白皙纤细,好看的像女孩儿的手。
它可以用来抡人,打架。也可以用来做饭,叠衣服。
一切都取决于对方是谁。
手碰到衣服的时候,有滑滑的感觉,莫关山一件接一件的叠,收拾整齐放到行李箱里。
整个房间很静,像是深夜里四下无人,也想沉入水底,被水堵住了耳朵。
莫关山忽然听不到自己的心跳,贺天的声音凭空出现了。
“毛毛,毛毛.......”
“毛毛,我爱你.....是真的......”
“我不想分手.......”
“......你的手怎么捂不热,你说话啊...”
“我告诉你个秘密..不是你先喜欢我,是我先喜欢你的.....”
“....快醒过来.....”
莫关山瞪大眼睛,好像石化在原地。
是了。
是他。
是他莫关山。
那个倒在血泊里的人是他。红色的血遮住了红发的锋利。
白色的被单掩盖了白皙的躯体。
贺天拉住的,也是他的手。
他莫关山的手。
莫关山表面不动声色,可心里却狂跳起来。
他环视四周。衣服整齐的挂在柜子里,行李箱依旧放在墙角。
他又扭头,那朵原被掐断的小花,依旧绚烂夺目。
“啪嗒。”
———是开门的声音。
大概是贺天回来了,莫关山想。
他也没有情人,贺天有洁癖,那些衬衫,他多是穿过一次就不要了。
贺天也不会.....不会吻其他人的唇,不会和不是莫关山的人上床。
莫关山身体发冷,心里也发冷。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又轻薄。
他站在原地,看着门外贺天不敢置信的眼神,看着他红着眼睛冲过来。
贺天说他7岁以后,就再也没哭过了。
莫关山觉得,能看到贺天为自己而哭,值了。
.................
“醒醒,小红毛儿。”
“喂....醒醒,别再睡了。”
红头发的少年睁开眼睛,映入眼帘的是一头黑发。
贺天的头,正埋在他的颈窝儿里。
莫关山伸出一只手,揪了贺天一根头发,缠在自己的无名指上。
贺天,你可真是我,千载难逢一场梦。